——追忆恩师侯春林先生
天津画界有一位先生既无显赫头衔,又非专业机构里的“画师”,甚至一生都不曾出版过正式画集,但谈及津门山水画又是不可回避的人物,艺术造诣更让同道服膺,他便是侯春林先生。先生师从严六符、张其翼、溥佐诸先生,曾任《中国书画报》编审,天津文史研究馆馆员,天津美术家协会会员,中央民革天津市委员会委员等社会职务。
侯春林先生毕生精研六法,深谙历代名家,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,始于荆浩、关仝、董源、巨然、李成、范宽、郭熙,其后浸淫于元四家黄、王、倪、吴,吴门沈、文、仇、董、唐,以及清代的四王、四僧,钟情近代的张大千,一生浸润其中,未曾少懈。先生闲谈终始不离书画之事,心无旁骛。八十岁前与古为徒,虽亦师法自然,但技法还是借前人之法。八十高龄后,画风渐变,尤其八十二以后,从技法和构图上焕然一新,风格与技法迥异,一块山石、一个局部,勾中带皴,皴中有擦,擦中随染,时勾,时擦,时点,时染,全无以前章法,随意挥洒,一气呵成。完全打破了勾、皴、擦、点、染传统步骤,使作品气韵更显生动,浑然一体,今岁六月我们将展出先生辞世前的三十余幅作品。亦是先生将数十载的古人众家法化为法中见我,我即为法,无法中见有法,有法之中似无法,可谓“山登绝顶我为峰”。亦乃先生厚积薄发,八十以后终成自家面目,先生乃是放翁所言“少壮功夫老始成”也。虽为先生之功,亦乃津门之荣,更为中华绘事之幸。先生曾向我感叹,人生还须长寿,没有八十之余,就无后来的艺术感悟。八十后,先生仍孜孜不倦向前人学习,时常让我帮助买一些绘画书籍览读,从中吸取前人之长。先生作画,画毕笔洗中水清净如初,现在许多画家以为这是前人欺我,不可能为之事,实乃不然,这是将创作中每笔墨色在纸上运用殆尽,亦使一笔之中的浓淡干湿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我在教学中也将此法传授学生,以使薪火相传也。
先生生活中风趣幽默,谑言戏语中每每蓄含天津曲艺之乡的“包袱”,语罢三日可体其味。但在传道授业中,非常严肃,不苟言笑。对不足之处一语中的,和日常肆意洒脱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先生要求绘画中一个点,一笔树叶,勾勒的每一笔叶筋亦需笔笔到位,干湿俱显,浓淡方呈,犹如作诗为文,需字字推敲,换一字则失色。
先生至真至性,虽处于大都市。却始终保持内心的宁静与孤傲,从不随波逐流,尤其当前社会的种种时弊,先生嗤之以鼻,最终独立于各艺术机构之外,无光环可罩,以天津文史馆馆员,天津美协会员终老,实乃让人唏嘘不已......,但先生的专业水平却一致让画届称颂,受到尊重,并与天津书画界老一辈交好,这源自于先生的坦荡做人和真才实学。
先生虽名满津门,但在全国知者甚少,为何至此?因先生作品高古,笔墨精妙,受到众多收藏者的喜爱,上门索画者不绝,毋须外出为生活奔波,以至先生“名不出津门”。当年天津荣宝斋张茂如先生对侯春林先生作品青睐有加,张先生时年定下四位画家的作品到天津荣宝斋随时收购,侯春林先生便是其中之一。张茂如做为天津荣宝斋鉴定专家,饱览历代众多书画名家真迹,他认为侯春林先生作品极具收藏价值,也值得向广大藏家推荐,故愿意经营先生之作。我帮先生整理物品时得见80年代初的一叠从画店领润格收据,价格从70元至200元每幅不等。每月被天津荣宝斋收购数幅,当年人均工资30至50余元,我与先生打趣说,他才是最早富起来的那部分人。因为求画者众,先生无需亦无暇往外地参加各种活动,导致断绝了与外地画界的沟通交流,使域外画界对先生缺乏了解,虽为憾事,但瑕不掩瑜,先生的艺术成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更多人了解与尊崇,中国美术史必当有先生之定论。
恨天不惜才,辛丑春暮,侯春林先生因病逝世,一位承载着华夏丹青的集大成者不幸陨落,实为艺苑之憾事,亦恐古法之山水不传也。然不幸之余略感欣慰的是我的同乡赵勇先生独具慧眼,收藏了侯春林先生生前最后一批展现自我风格的作品三十余幅,皆为先生精心力作,亦将先生最精湛的艺术精神留存于世,同时又资助了本次画展与画集。由衷感谢赵勇先生义举,使后来追寻丹青者可从先生遗墨中窥得古代山水之妙,由此拾阶可登艺术殿堂。
先生仙逝一周年,仅以拙笔劣句略表先生于弟子恩情之万一,惟铭心将先生德艺传承弘扬,方不愧先生教诲之恩。
受业张枕石(大家书画艺术网主编、今晚大家书画艺术院院长)